酒是故鄉醇,月是故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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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C (2015-2016 愛爾蘭)


問:你來自哪裡?
答︰香港。


問:你什麼時候參加工作假期?
答︰我在畢業後工作了一年左右,便於2015年參加工作假期。


問:你曾到哪裡工作假期?為什麼會選擇那個地方為目的地?
答︰我到了愛爾蘭工作假期。其實我一直對愛爾蘭這個地方累積了一些印象,首先是小時候讀過一本小說,作者是愛爾蘭人,漸漸發現愛爾蘭出產過不少文學鉅著。之後又接觸過Celtic Irish(凱爾特愛爾蘭)音樂,看過一部名為《Once》的愛爾蘭電影,都很喜歡。到大學時代,和朋友常常去一家酒吧,老闆是愛爾蘭人,我對他印象頗佳。就是在以上種種因緣際會下,令我對愛爾蘭產生了好感,一直想去這個地方,即使是個短旅行也好。

本來想與當時的女朋友一起去愛爾蘭旅行,後來我們分了手,便打算自己一個人去。那時忽發奇想,與其去個短途旅行,不如乾脆去長一點。反正當時初出茅廬,事業還未穩定,是個出走的好時機。我的性格比較率性而為,那一刻便突然決定了要去愛爾蘭工作假期,第二天便馬上辭職——在什麼都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因為我相信置諸死地而後生,人在臨死的時候自然會有路走。如果我沒有辭職,可能就會一直拖延;但當已經辭去了工作,我就別無他選,也就非去不可了。


問:在工作假期期間,你曾經做過什麼工作?你又有修讀什麼短期課程嗎?
答︰我沒有在出發前預先找工作或者房子,也幾乎沒做什麼資料搜集,因為我將工作假期視為一場未知的冒險,那才更好玩。如果預先看了一堆攻略,就像知道了之後的劇本一樣,也太沒趣了。

我先在都柏林(Dublin)一間hostel(旅舍)下塌,一開始很迷迷糊糊,不知道可以找什麼工作。那時我才開始正視愛爾蘭工作假期簽證規定了每份工作不能做超過三個月的問題,覺得不太對勁,因為那意味著可以選擇的工種只會更少,亦很難找到一份能建立長遠知識技術的工作,畢竟單是培訓也需要時間。所以,當時我只草草電郵了一兩份履歷出去便算了,其中一份是遊戲公司的工作。

然後有一天我去了一間薄餅店吃東西,意大利主廚的太太是中國人,她與我聊天間得悉我還沒有工作,便介紹我上一個愛爾蘭華人網站(網址我忘記了)找工作。這個網站的工種多是中餐廳、咖啡店等的職位,我這才知道原來愛爾蘭真的有很多華人餐廳,是非常多。我在網站找到了一份侍應工作,餐廳位於距離都柏林一兩小時車程的郊外,但包食宿,所以在電話裡獲聘後我也沒多作考慮,便決定過去。

餐廳因為在荒山野嶺,杳無人煙,羊比人還要多。那裡人口很少,每天的客人幾乎都是相同的那幾個人。那種感覺恍如置身於世界的盡頭,坦白說,是挺孤寂無聊的。不過,一個人住在偌大的房間裡,有很多閒暇做自己喜歡的事,像是看看書或是彈彈結他。工作包食宿,郊區又完全沒有娛樂,所以一直都是零支出,儲了些錢。做滿了三個月後,我便辭了職,帶著這筆錢去歐遊了兩個月,到過法國、德國、荷蘭、西班牙、英國等,全都是以前不曾去過的國家,在每個地方也至少漫遊一個星期,就是這樣,我幾乎花光所有錢。那時並沒有擔心沒錢之後怎麼辦,因為都是那一句,我相信人在臨死的時候自然會有路走,天無絕人之路。

回到都柏林後,眼見住在民宿天天都要交租不是辦法,於是用了兩三天時間幸運地找到了一個很便宜的單位,與另外四個人合租,平均每天租金只需要八歐。儘管如此,在交完訂金和第一個月租金後,其實我已經拿不出下個月的租金了,所以我必須在這個月內找到工作。

我再一次寄履歷到一開始申請過的那間遊戲公司,但這次我認真得多,也特地修改了一份度身訂造的履歷。等了一星期還沒有回音,我便去了一間外賣店打工,每個星期出糧,正好可以交租。其間,遊戲公司的工作終於有回音,我通過了測試和面試後便獲聘了。我向外賣店辭職,但由於走得太急,他們一時間找不到人手,便要求我周末過來上班,我答應了。於是我有連續14天,逢星期一至五到遊戲公司上班,星期六日到外賣店上班,沒有休息。

我很喜歡我的新工作,在外國沒有兩手準備的話,實在很難找到喜歡的工作,所以我自覺很幸運。愛爾蘭的公司稅較低,很多國外大公司看準這點紛紛前來紮營。公司會將商品或服務分銷到不同國家的巿場,除了要將所有內容翻譯成不同語言外,也需要將之本地化(localize),即是令產品的語言更符合當地標準或適合當地人使用,所以對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才需求很大,包括亞洲人。

我在遊戲公司正是負責本地化的項目管理,平日需要校對和審核翻譯稿件,並提供意見,例如繁體中文裡有什麼字詞不適合使用,又或是將一些難以直譯的英語俚語改為香港人的其他地道說法,同時亦要擔當公司、翻譯員、顧客之間的橋樑,令遊戲更加適合本地人的使用習慣。

後來公司更為我轉了工作簽證,由於機會難得,我便一直留在愛爾蘭工作。


問:請分享你在工作假期中一個最難忘的經歷。
答︰工作假期嘛,且讓我就「工作」和「假期」兩方面也各分享一下難忘經歷。
先是工作方面,我在遊戲公司工作,上班下班都要打卡。我甚少遲到,但有一天還是遲到了。然後第二天,就收到公司寄來的一封 mass mail(群發電郵),標題是「有關上班時間的問題」(原文當然是英文)之類的。我不禁大吃一驚,心想不是在罵我吧?但我才只是遲到了一次啊!於是我打開了郵件,大概內容如下︰「請各位同事在上班時間才回來,千萬不要早到。」

讀畢這封郵件後,有如當頭棒喝,這才是可取的工作精神!的而且確,在愛爾蘭是可以奉行「工作時工作,遊戲時遊戲」。我在這邊的工時較在香港時要短,朝十晚六,一年年假有二十多天,平日基本上不用加班,如果要加班的話,法例也規定僱主要付加班費。

這令我不禁反思,香港或者日韓等地的工作環境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是說在愛爾蘭工作就很輕鬆,相反工作的內容其實並不容易,但我們下班後就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公司亦會尊重員工。外國公司亦很開放,願意接受不同意見。來自日本或韓國的同事本來從不敢「駁咀」,因為他們在自己國家的時候,無論上司說的話有多差多爛也只能點頭。但來到愛爾蘭後,這裡的階級觀念沒有那麼重,大家於是也有所改變,更勇於表達自己心中所想。所以我的亞洲人同事全都不約而同說不想回國,因為不想回去地獄。

在這裡,大家都很認真工作,會為自己的工作而自豪,每天上班都充滿力量。即使在這裡我每天實際工作時間只有七小時,但生產力絕對不會低於在香港的時候。我覺得只有在工作和生活平衡的情況下,人類才能發揮到自己100%的效能。

至於假期的方面,與不同人的交流和對話對我的影響比較深。我在歐遊的時候,曾經用過一個叫「BlaBlaCar」的app(手機應用程式)來截順風車。那天我與另外幾個人約了一輛車載我們從法國去荷蘭,車程約三個多小時。上了車後,簡直把我嚇壞了,車子以極速飄移,差點以為自己在拍《頭文字D》。司機見我們都受了驚,便與我們閒聊起來,告訴我們他在伊拉克成長,從前也是這樣駕著車子在戰地中穿梭,沒有什麼需要害怕。那一刻的心情很複雜,想不到大約十年前他就在戰場裡開車,當年從遙遠的新聞看到的當地人,現在竟然就出現在你面前。

旅行期間又在民宿裡認識了一個以色列人,因為我從前曾看過一些以巴衝突的相關專題,對這個議題有點皮毛的認知,便問他如何看待巴勒斯坦人。他曾經當過兵,也明顯不喜歡巴勒斯坦人,卻也不欲多談這個話題。我在想,也許我們以第三者身份,從宏觀的角度似乎看到很多政局的全貌,但對這個身在前線的軍人來說,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他們也許只是當權者的棋子,假如我們也是身在以色列,又能有什麼選擇呢?

過了幾個星期,去了遊戲公司工作,那裡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同事,就像個聯合國一樣,而坐在我旁邊的同事,就竟然來自敘利亞。過往對敘利亞的刻板印象都離不開戰亂、落後、保守等等,想不到這位同事卻非常開明,雖然他也為自己國家的慘況而感到很沮喪,但仍然樂意與你談關於其國家的事。從來沒有想過會接觸到敘利亞人,以為頂多只能在歷史書、新聞或者沈旭暉的facebook上看到相關資訊,沒想到這個印象中充斥著戰爭、襲擊、化武的國家的國民,現在竟然活生生地在你眼前,而且還成了你的同事,就坐在你旁邊,實在令我無比震撼。

與他的交流也是難忘的,原來他的祖先是巴勒斯坦人,又令人想起以巴衝突。問他會想回去嗎?他說太困難了,因為他是以難民身份留在愛爾蘭,出境並不容易。再問他有沒有想過到以色列旅行?他答,不會,因為那是原則問題。你以為他會憎恨以色列人嗎?那就錯了。他說並不是每一個以色列人都有份攻擊巴勒斯坦,那往往是政府或者當權者的決定,如果將戰爭歸因種族,並不能解決問題。從一個「受害者」口中說出這一番說話,實在很難得,也令我很深刻。所以在工作假期中,我最難忘的並不是去過什麼名勝古蹟,而是聽到很多別人的故事。尤其是我生於香港,這一代未曾感受過戰爭的張力,未曾體味過那種苦況,聽到別人的經歷,內心的衝擊和反思就更大。


問:工作假期為你帶來最大的收穫是什麼?
答︰我知道很多香港人現在覺得很氣餒,但之前讀過沈旭暉的文章,當中提到「社會建構主義」(Social Constructivism)的理論,即秩序並非全由制度構成,而是可以透過人為建構出來的規範、話語、觀念、文化,來逐步改變這個社會。我覺得如果要塑造屬於香港人的精神,同樣可以從生活中多個面向造就。

在愛爾蘭,有幾個人都問我,香港是不是在日本?可見很多外國人原來對香港的認知都相當有限,那香港怎會有國際實力呢?雖然如此,很多外國人還是知道香港這個地方,例如我工作的上司,原來很喜歡看周潤發的電影;又例如我有位德國籍同事有一次向我說廣東話粗口,原來是他玩「sleeping dogs」(以香港為背景的電腦遊戲)學回來的。

很多歐洲人都很喜歡日本,因為他們都是看日本的動漫長大,又或是因為日本有很多獨特的傳統文化。那為什麼香港不可以呢?我們可以從不同層面發揚自身的文化,無論是電影、電視、音樂,甚至遊戲,都是文化的一種,都可以展現香港的特色。所以我很積極向外國人介紹香港,解釋香港與中國有什麼不同,分享香港的特色等等。因為要提升別人對一個國家或城市的好感,培養文化是很重要的。這是我在香港時沒有留意到的事,在歐遊列國後重建身份認同,也是我工作假期最大的收穫。


問:對於那些打算到你目的地工作假期的青年人,你能否給他們三個貼士?
答:
1) 
第一個貼士是︰不要跟從我的貼士。
2) 
第二個貼士是︰不要跟從別人的貼士。
3) 
第三個貼士是︰跟從你自己的心。不要怕撞板,那才會有故事,如果凡事都有指引,那就不好玩了。


問:還有沒有什麼是你想補充的?
答︰雖然我說了很多在愛爾蘭工作的優點,但最後我始終覺得香港是個好地方。的確,香港的工作環境、政治社會、土地問題等都令人很沮喪,但香港確實是個很方便的地方。加上在愛爾蘭沒有什麼好東西吃,除了飲酒就沒其他娛樂,但在香港卻有各式各樣的美食,有數之不盡的娛樂。最重要的,是我的家人、朋友都在香港。以前住在香港並沒有注意到這些,覺得一切都很理所當然,離開方知香港的好。

提提你:以上各個參加者的經驗分享乃屬個人意見,並不代表勞工處的立場。工作假期參加者在出發前應做好資料搜集,以取得最新和有效的資訊。

(Chinese version on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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